2025年11月24日，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有朋（Adventus amicorum）”系列研讨第六十九讲在燕南园54号院博古睿研究中心举行。本次研讨活动的主讲人为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欧洲研究中心达伦多夫项目主任迪米塔尔·贝切夫（Dr Dimitar Bechev）与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CFR）亚洲项目主任与高级政策研究员雅恩卡·厄特尔（Dr Janka Oertel），主题为“何去何从？地缘政治动荡时期的中国与欧洲”。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昝涛、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吕晓宇共同担任本次研讨的主持人。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长赵鼎新、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章永乐、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政治学系长聘副教授段德敏、浙江大学社会学系长聘副教授孙砚菲、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张飚、卡塞尔大学艺术与经济学教授由宓参与讨论。

研讨会现场

本次研讨历时3小时，分上、下两场进行，在场师生进行了充分全面的讨论。在讲座上半场，迪米塔尔·贝切夫博士首先介绍了达伦多夫项目，随后从自己即将出版的新书《瓜分欧洲》（The Scramble for Europe）出发，从国际关系角度探讨了欧洲秩序受到的外部挑战，尤其聚焦俄罗斯与土耳其两个国家。他认为，欧洲地区秩序具有独特性。如今土耳其和俄罗斯对欧洲构成了截然不同的挑战。土耳其寻求以平等身份重新谈判与欧洲的关系，呼吁加强安全合作、协作防御项目，并建立一种摆脱过去“师生式”等级关系的动态伙伴关系。俄乌冲突也已使紧张局势升级到无法回归战前关系的地步，维护欧洲战略自主的努力因制裁和军事升级而受挫。最后，他概述了欧洲应对这些挑战可以采取的三种策略：遏制战略、韧性战略、选择性合作战略。

迪米塔尔·贝切夫博士进行学术分享

雅恩卡·厄特尔博士的发言重点探讨了中欧关系。她直言，从欧洲的角度看，当前正处于中欧关系的最低点，双方都在推进去风险举措，相互猜忌日益加深，不确定性笼罩着决策过程。一方面，在过去十年间，中欧格局发生巨大逆转，但欧洲未能适应这一变化，导致欧洲的安全感远低于应有水平。这种普遍存在的不安全感已成为欧洲政策制定者心中的自我实现预言，加剧了紧张局势。另一方面，中国是欧洲最大的工业竞争对手，中国的崛起不仅冲击了欧洲的传统产业，也动摇了欧洲希望在未来继续保持全球工业强国地位的愿景。在这一背景下，中国稀土出口限制和永久性出口管制措施乍看之下可能极具技术性，但实际上构成了对欧洲的直接挑战。原本的产业问题迅速升级为紧迫的政治议题，“中国挑战”已成为欧洲各国的重要政策关切。目前的中欧关系不能再依赖熟悉的对话或外交访问来改善关系，欧洲需要拥抱多极世界秩序。尽管前景黯淡，但当前的危机也可能迫使欧洲变得更强大，一个强大的欧洲最终对中、欧双方都有利。

雅恩卡·厄特尔博士进行学术分享

针对两位主讲人的发言，段德敏教授提出，中国方面一直致力于与欧洲保持正常、建设性的关系，中国认可欧洲在其多极世界秩序愿景中扮演的极其重要的角色，但核心问题在于，多年来，美国和欧洲都未能以与中国相同的视角看待世界。中西分歧的关键点在于对国际规范的认知：美国和欧洲常常宣扬一套普世价值观和规则，声称其适用于全世界。然而，在实践中，我们目睹了这些大国多次采取单边行动重塑其他国家以迎合自身利益。反观中国，一直以来，中国一贯倡导互利共赢、共同发展，期待一个独立强大的欧洲和过上美好生活的全球南方，这样的国家不该被视为“威胁”。章永乐教授认为欧洲的繁荣曾经长期依赖于美国的安全保障、俄罗斯的能源、欧洲企业在中国市场的获利，当下这三个方面都面临着新的转变和挑战。当前的许多困境在于，欧盟虽然已经具备“战略自主”的意识，但在许多方面的具体实践中仍保持着很强的历史惯性，而且在向中国提出新的要求的时候，往往不能很好地意识到自己遵循历史惯性对于中国造成的消极影响。中欧双方在利益层面需要进一步协调，但更需要极强认知框架层面的交流，增进共识。章永乐教授尤其指出，欧洲与中国的文明受到“列国并立相争”与“大一统”两种不同的历史过程的塑造，今天的欧盟一体化可以从中国文明的发展进程中汲取经验，承认与拥抱世界文明的多样性，推进文明交流互鉴。

评议环节

赵鼎新教授从个人观察和感受出发，认为欧洲应该思考如何将自己所感受到的危机转化为基于现实主义和道德的理性对话的外交。中、欧、美等各国之间的相互不信任深植于历史交往中，在外交中要将各国的误解、信息不对称、结构性约束等因素都纳入考虑，以解决这些分歧。张飚教授就欧洲治理中的部门间协调问题以及土耳其在欧洲的角色问题与两位主讲人进行了深入探讨。昝涛教授分享了他关于土耳其角色与态度演变的观察，尤其是土耳其在欧盟入盟进程及地区影响力方面的变化，土耳其对欧盟的立场已发生重大转变，其欧盟入盟进程基本陷入停滞，土耳其如今与欧盟的互动是战略性的，而非被动顺从。孙砚菲教授提出，特朗普引发的战略重组，让中欧合作成为必然，我们需清醒认识到中、欧之间的深度依赖，中、欧是维护开放、基于规则的全球化的两大核心利益相关方，如果能就相互依存达成共识，就能加强对话，并积极管理分歧，不应让争端割裂彼此，而应借助共同利益搭建新的框架与机制，维系全球化进程，守护一个更稳定、更繁荣的国际秩序。由宓教授从叙事的角度出发，认为中、欧的确存在许多关于彼此的不同叙事，但双方之间也的确存在许多现实的可能性，两位主讲人也提出了很好的路径。欧洲作为一个整体参与这场竞争时，如何在这些复杂的叙事中，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朋友，这是值得欧洲思考的问题。

评议环节

在讲座的下半场，两位主讲人一一回应了上述问题，并与在场师生继续就AI发展对中欧美关系的影响、中欧外交互动中的错位和制约、中欧产业在电动汽车、光伏板、风电、生物制造等领域的产业竞争以及中国制造对提升全球南方物质生活水平的意义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双方均认可“竞争不可避免，但需良性竞争”，主张中欧双方应聚焦实际利益，在全球产业链中实现互补，中、欧之间的认知差异需通过更多学术交流、民间互动化解，避免媒体叙事主导偏见等，共同促进中欧在各自有比较优势的领域中寻求共赢。本场研讨最终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